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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日若翻脸美国是否出兵?普京回应语惊四座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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变奏

虚伪(1)

没有太阳:一条风尘仆仆的马路拐着弯地爬上山脊,一切都是宁静而停滞的,千山鸟飞绝,万林蝉鸣灭。他熄灭发动机,从车上下来,踩着艾草地走进一片桉树林中。既然路过,索性来看看它。潘游徳有一只形影不离的土狗,在捉兔子的时候跑丢了,很长时间没有找见,直到高土堆上的那些考古工作者撤离之后,他才在这片树林里找到狗:它已经彻底腐烂,生着癣的腿骨上爬满了苍蝇,驱之不散。潘游徳没有将这件事告知父母,他悄悄地从家中拿出一把铁掀,在附近挖出一个坑,将狗埋了进去。他手上沾满了黏乎乎的东西,一嗅便会感到窒息般的眩晕。这时候,他张开双手,跑去山下的溪水边,将手**水中,用鹅暖石作肥皂来回搓洗着。太阳出来了,溪流上清澈的波纹微微荡漾,犹如一张轻盈的金丝网。水里有鱼,黑色的影子刚要游到潘游徳手边,扑腾一下甩了个尾巴,掉头返回了。只甩给潘游徳一脸的凉水。

时至今日,每当来看狗的时候,潘游徳都要象征性地将手放在鼻子底下仔细嗅一嗅;手上的气味可以消除,记忆中的气味却着实难消。是谁杀掉了狗?是豹子、野猪、狼?原本这件事潘游徳是不予追究的,可他一直以来不断在做着同样的梦:一个将近三米的巨人行走在村子里,他穿着纹饰繁复的大袍,头戴莲花状高冠,一对深眼眶里向外凸着眼球,两只大耳朵长在高鼻梁的左右。巨人没有将玩耍的小孩放在眼中,他一个跨步从潘游徳头顶飞过去,三两步登上了小山丘,浓密的树丛中随之开始晃动起来,树枝连带着树叶哗哗地从树干上脱离。刘大侠的鸭子在树间拼命逃跑,散落的羽毛纠缠在一起。巨人弓着腰在后面追逐着,从桉树林追到核桃林,鸭子们“嘎嘎”的叫声遁去了,继之响起了山羊“咩咩”的叫声。巨人的目标转移了,笨拙地调转了方向。卢哑巴家里的羊在树干与山石之间灵活跳跃,留下了一路的小粪球。巨人是沟通天地的使者,对小粪球十分厌恶,转而跳到一片柿子林中,捞起张木匠家的三只小猪揽在怀中,刚站起来,巨人的眼睛就被树枝扎了一下,小猪一个接一个地蹭着树干掉在淤泥里,哼哼唧唧地逃远了。巨人沿着小猪的足迹追到桃树林,粉红色的桃叶彻底掩盖了粉红色的小猪,这让巨人有点恼火,不过还好潘罗锅家的老母鸡正在枝头上啄食介壳虫,一身灿烂的羽毛成功吸引了巨人的关注,他伸手去抓,老母鸡扑扇着翅膀飞向另一个枝头,桃树不高,巨人不得不躬下身子,从外面伸手去抓老母鸡,可手还没碰到,母鸡又跳回这边的树枝,巨人丧失了耐心,他气急败坏地扯断每一根阻挡他的树枝,桃子骨碌碌地掉在地上,沾染上黑色,而母鸡已经飞上另一棵桃树枝头,它在飞翔中不时发出“咯咯哒”的嘲弄声。这时从树洞里爬出一群兔子,在纷繁飘落的桃叶间嗅着,嗅到了巨人身上的古铜色味道,它们环绕着愚蠢的巨人跳舞。就这样,巨人什么也抓不到,他被严重损害了尊严,于是放火烧了整个山丘,一瞬间那片火的树林里满是动物的惨叫声,“咩咩咩”“哞哞哞”“嘎嘎嘎”“咯咯哒”“汪汪汪”,从四处的角落里响起来……还有有狗叫声!潘游徳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狗也在那片树林里。巨人在山丘上发笑,他不怕烧,因为他本来就是从火里淬炼出来的;而潘游徳就不一样了,他想救自己的狗,火势很快蔓延起来,他被吞噬在一片燃烧的黄色中——他总在这时候醒来,满头大汗。

“爸,咱后山上着过火没有?”潘游徳就梦中的火焰来询问父亲。

“没有。”父亲说。

“上坟也没着过火?”潘游徳觉得不可思议,“新闻上报道那么多清明节烧纸引发的大火,咱后山上也一次没有过?”

“没有——你小子是要放火烧你祖宗的坟吗?”

“我就是问问……只要咱这边安全措施到位就好……”

梦里的火焰就此被潘游徳认定是象征着自己光辉的前程,那之后不久,他同妻子办了离婚手续,两人分道扬镳,再以后他被监事带到了华夏国际,就此告别暗无天日的建筑工地。

“妈,咱村口的土堆下面挖的那个巨人去哪里啦?”潘游徳就巨人的出行来询问母亲。

“博物馆里放着呢。”母亲说。

“那巨人出来过吗?”

“出来啦,青铜铸造厂又做了一个,放在广场那里。”

“我不是说人做的。我是说巨人有没有自己走出来,不一定是白天,晚上没有人的时候他自己走了出来,上了后山什么的。”

“他去后山干啥?”

“他饿了呗:刘大侠家的鸭子、卢哑巴家的山羊、张木匠家的猪仔,还有潘罗锅他娘养的母鸡,都在山上呢。”潘游徳说,“还有咱家的狗,是不是被巨人杀死了?”

“近来上班累吧?”母亲皱起眉头,“累可得休息好了,别把脑壳弄坏掉,咱家狗都死二十多年了!”

潘游徳并不甘心,他在山丘上划分出两百多块小方格,每次回家就扛着锹来挖一格,找找有没有动物的尸骨。这个工程做做停停,如果妻子跟他一起回老家,他就不会再做这件事,所有不被常人理解的举动都是他一个人默默完成的。还有大约三分之一的方格没有开掘,那些动物应该集中埋在这一区域,现在潘游徳又想起这件事,还要不要继续?算了吧,何必去追究那些子虚乌有的东西,多留点时间谈客户比什么都强。潘游徳回到车上,松开手刹,任车子向山下滑去。

太阳逐渐走出困境,灰色的天空中沉淀出些许黄色,潘游徳继续前行,车子绕过一段铁丝网做成的围栏,一只母鸡在葡萄藤的阴影下啄食蚯蚓。它是不是捉弄巨人的那只母鸡?潘游徳从车上下来,走到铁丝网前观察起来:从葡萄藤的叶子间探出一张苍老而呆滞脸,像葡萄干那样,正盯着他看。她的儿子是潘罗锅。“奶奶!”潘游徳喊着,老人只是默不作声地将背转向他,手里捧着筛子离去了。就连母鸡也跟着转了个身,不声不响地去了后面:那边还有几只母鸡,咕咕地啄着地上的玉米,没有谁关心潘游徳今天回来了。

他回到车上,心里颇不是滋味:为什么不搭理他?起码要给个答复噻!真是越想越恶心。潘游徳把车停在打谷场边,东面的路灯底下拴着一条黑狗,冲他狂吠。潘游徳气愤不过,“连你也排斥我老潘!”于是捡起一块石头向狗砸去,它呜呜着躲开了。“欠收拾!都他妈欠收拾!”潘游徳鄙夷地乜了狗一眼,带着这个眼神环顾村庄,向家里的楼房走去。一个精瘦的老头坐在院子里剥豆角,看见潘游徳回来了,他抬一下头,又把头低下去。太阳出来了,湿热的空气笼罩整个村庄。潘游徳迎着老头走去:“潘主任,太阳都升高了,还不把您的脸升起来,看看您的儿子?”老头手中的活停下来,似乎在反应潘游徳说的话,过会他晃了晃脑袋,自顾自地说:“我可不是啥子潘主任……在村子里可是一点威信也没得了……倒是你:是年少有为的潘经理!”

“爸,这话怎么说?”潘游徳让给父亲一支烟,他不接,动手在忙自己的事。“不管他们眼里觉得您啥子样,反正在儿子眼里,你一直都是村主任,是镇长,是县长……”

父亲依旧耷拉着脑袋:“别的我不知道,我只知道因为我这个儿子,我现在啥子都不是了!”

潘游徳咬着牙,好半天不知该怎么接话:长到这么大,能这么说自己的,父亲以外别无他人。“我妈呢?心脏到底怎么不舒服?”潘游徳说着向家里走去。父亲随口说了一句:“自己进去看吧:看看你做的好事!”

客厅的桌子上摆着温热的茶壶,和一摞小碗,母亲的身影在厨房里忙碌着。“妈,我回来了!”潘游徳走进厨房,看到母亲精神不振,双眼无神,如同香蕉被扒了皮又丢在地上一样。她看见他,脸上立刻添上笑:“阿潘回来啦!先去前面坐,喝点茶;你爸说你中午才到家,我这才刚刚开始准备。”潘游徳洗了个手,张罗着要去切菜,母亲拦下他:“开了一夜的车,先去歇一下子,脸色都搞得不好了!”

“不碍事叻!你儿子的身体好得很!”潘游徳脱掉外套,挂在客厅的衣架上,转身回到厨房刮起鱼鳞来。“妈,你去医院搞过检查吗?心脏是咋个事情?”

“没啥子事,就是莫名的心慌。气短。”

“这周你和我爸来运城吧:在我那里住段时间。反正现在正值淡季,也没几个人住店。”由于那些神秘器物的出土,村庄逐渐声名鹊起,国家批准在挖掘地建立一座博物馆,老潘一家也随着旅游热开起了旅馆:一楼留着自己住,往上的三层装修成客房对外出租。每逢节假日,村子里会来不少人,客流量虽然不能和一些规模较大的景区相比,但一年下来,他们依然会有非常可观的收入。忙的时候,父亲就在门口悬挂招聘启事,可免费吃住,每日工作仅是负责旅馆的清洁工作。如此一来,就为他们减轻不少的负担。今年端午开始,旅馆变得冷清起来,打工的倒是可以聘到,顾客却骤然缩水,不再光顾老潘家。“因为什么?还不睡你儿子骗着咱村子里的人去卖古董?到头来却什么也没卖出去,还骗人家2万块钱!”父亲当时拍着桌子斥责,“原来游客去孙大汉家的饭店吃饭,去张木匠家的雕刻店买木雕,去刘大侠家的泡菜馆买泡菜,他们就推荐着顾客上咱家来住。现在呢,游客都介绍到别家去啦!”他又说,“在这里挣了人家不正当的钱,就得在那里如数给人家吐出来!”一些结没有解开,留在心里一久就成了顽瘴痼疾,再一久,就成了不治之症,母亲的病或许因此而得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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